我想和林頭欸继续联系。一来,我同情他的遭遇,我想帮他;二来,他是我破案的重要线索。 他说:“平常传短信都没问题。我经文写下来以后,就可以和你平常聊天。但你跟我传的短信,我每天都会删除。我写这经文,不是为我,是为你。我不相信神,但是我相信你。先这样吧,不能说了。九点要训练附辅导。” 我看了一下时间,现在中国时间的确快要到早上九点了。他好像说的都是真话。我们的短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。 这个对话出乎意料,耐人寻味。我想象着电话的另一边林頭欸的悲惨遭遇,心生一念。我想说服林頭欸里应内合,把这一伙骗子都抓起来。我可以向林頭欸提出条件,要他把骗子集团的所在地告诉我,我就通知公安抓住他们,然后我回国出庭,证明林頭欸是内应,让他可以免刑。那样,我可以破案,他也可以脱离骗子集团,重新做人,多好呢?我想着想着,觉得机会难得,势在必行了。 但是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很幼稚,于是我找了两个教会里的前辈商量。一个是李教授,他年过七十,是个很有智慧的老者。另一个是蔡先生,四十几岁,他人生阅历很丰富,在国内闯荡过二十几年,最近才移民到美国。他们很同情我的遭遇。蔡先生说:“你懂得在受压时祷告,这是很好的。但你祷告得太晚了,如果你早点祷告,可能就不会受骗了。”我听了后,觉得很羞愧。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基督徒,有损主的见证。 我把和林頭欸的短信对话读给他们听,他们听了都觉得这个经历很不寻常。李教授邹着眉头,一语不发。蔡先生说:“这个愿意悔改的骗子很难得,恐怕一万个骗子里没一个。”我说:“林頭欸对福音有兴趣,他说他相信我,我想帮他。” 李教授还是一语不发。蔡先生说:“你向他传福音是可以的,但记住,只能谈信仰,不可以有别的意图,更不要想救他脱离他现在的环境,因为你没这能力。” 我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告诉他我想和林頭欸里应内合,抓住这群骗子。蔡先生听了后,摇头说:“你的想法太天真了。你不知道国内的情形有多么复杂,多么黑暗。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。你贸然出手,可能会害死这个悔改的骗子。” 李教授沉默了好久,也说:“这群骗子能够混到今天,肯定有他们的本领。用以前的话说,他们是经过长期的斗争生存下来了的。国内的电信通讯全部都是受监听的,哪有个人隐私?他们如此猖獗,肯定有人在包庇他们,你报警恐怕也没用。钱丢了就算吧,不要再追究了。把这事放下,专心做你的工作。” 我听了后,很郁闷。他们都是很了解社会的人,说的肯定没错,我是太天真了。于是,我很无奈地打消了要破案的念头了。 2. 怜悯悔改的骗子 我对骗子的内情很感兴趣,就去看了林頭欸推荐的那套电影《巨额来电》。这个电影让我开了眼界。它向我打开了一个骗子猖獗的电信世界,里面各式各样的诈骗手段让我瞠目结舌。那个“监督户口”的公安骗局,在电影里竟然骗了一个富商一亿!其中最引我注意的是骗子集团的基地。骗子的基地设在泰国一个六层的楼里,里面设有打手,进行封闭式管理,所有人的行动进出都受限制。骗子头目招募了大批奴工,培训他们用电话行骗。这些奴工有些是自愿行骗,有些是被迫行骗。他们在楼里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,拨打几百个电话。他们如果不服从头目的命令,就会被毒打。我想起林頭欸是在那样的地狱中,就觉得心酸。世上有无数人都在苦难里,但我不认识他们,所以并不会觉得难受。但林頭欸是我直接接触到的人,那种悲哀的感受特别深刻。 我对林頭欸动了怜悯之心,就一直和他保持联络。我每隔几天就发一些圣经的经文给他。我希望他能够信主。中国骗子猖獗,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有正确的信仰。人心中没神,就目中无人,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。人认识神的救恩,就不会误入歧途。虽然我不能直接救他脱离骗子的集团,但我可以把信仰给他,让他人生有希望,不至于越陷越深。 林頭欸好像被我的真诚打动了。我发给他的经文,他说他都用笔抄下来,重复地读。因为他的手机随时会被检查,所以他必须每天删除我们对话。他愿意抄写经文,这让我很感动。 林頭欸说,他为了照顾弟妹的需要,向骗子集团借了一大笔钱,现在就为他们打工,直到债务还清为止。他被关在一个楼里,每天被迫行骗,已经七个月了。他们跟着美国时间作息,晚上六点起床,吃东西,然后就开始拨打电话到美国东岸的华人(那时正是美国的早晨);三小时后,他们就开始拨打电话到美国西岸的华人。他说:“美国很多时差,东边跟西边时差都不一样。”我说:“那很好。我们作息没有时差,很方便联络喔。” 我问他:“发短信太费事了。我们能不能直接通电话?”他说:“不行。如果被发现了,就要受毒打。之前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偷偷地打电话给他妻子,被发现了,结果被打断了手。其实你不用管我,你是好人,不值得。”我说:“没关系,那我们继续发短信联络吧。只要你对信仰有兴趣,我愿意继续和你分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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