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戒曰:
这一行是很困,俺老猪更苦更累。在这个一望无际的荆棘岭,没有妖怪,没有自然灾害,没有天灾人祸,仅有的就是迎风摇曳、珠翠欲滴的荆棘。
叶是那么的绿,枝条是那么的有韵味,还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。芳香的背后,却是隐伏在叶柄下那数也数不清的尖刺。可恨这些尖刺,细长的像一支支银针,末梢还有一点点倒钩,倒钩的尖刺部分,就像蜜蜂尾巴的尖刺,带有一点点的墨黑,隐含着令人疯狂的刺毒——谁被刺入肌肤,不死即伤——这种灾难,连神通广大的大师兄都无能为力!
“哈哈!”俺老猪心里乐开了花,老天爷助我,在荆棘岭大显身手——因为,俺的皮厚,坚似磐石,这些毒刺无奈我何!
一路上,多亏了俺开辟出一条荆棘路,让师父度过了这个险滩。好像俺也有些悟道,渐渐地明白什么“荆棘丛中下足易”的含义了,老天爷是不会亏待俺的!
这时,师父一场春秋大梦醒来,高喊“徒儿”,我们手遮住嘴巴偷笑了——这老和尚一觉睡了五个时辰,从来没有这么睡的!想来是师父真的累了。不容易啊,老和尚肉体凡胎,跟我们一路西行,吃过的苦、挨过的难,你是不知道的,事非经过不知难啊。
我们连忙说:“师父,我们都在呢。”
师父打了几个呵欠,伸伸了懒腰说:“奇怪,刚才我做了一个怪梦……”
师父如此这等说了一遍,倒像是一部充满情色的传奇,我们觉得精彩极了,老和尚编故事的能力怎么提得这么高?
猴哥说:“师父,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哪里有什么‘情天恨海’?想是师父一路劳累,所以才有此梦。好在也没有什么亏损,我们定定神后,可以赶路。”
不过,猴哥闻了一下说:“怪,这股风是有点问题,不知从哪里来的怪风,带有一股甜腥的味道,虽不凶恶,却也非是好风。”
“大师兄,师父说的那些叫什么孤直公、拂云叟等四老,我看来倒像是一棵棵枯树哩。至于那个杏仙,想来也是什么树精吧?”
猴哥睁开火眼金睛,左右扫一扫,高声大叫:“有了有了。”
“大师兄,什么知了知了,鸟儿在哪?”
“八戒你看,在那个悬崖下面,怪石嶙峋,流水潺潺,千年水流过的痕迹,弯弯曲曲,是不是像‘木仙庵’字样?旁边几株老树,有一株大桧树,一株老柏,一株老松,一株老竹,竹后有一株丹枫。再看崖那边,还有一株老杏,两株腊梅,两株丹桂。你想想,是不是师父遇到的佳客啊?”
真的没错,真的佩服猴哥的眼力,不愧是火眼金睛。我一纵身跳上山涧,掏出钉钯,不分好歹一阵乱筑,这些老树一并了账!
奇怪的是,为什么老树倒下之际,根部却是鲜血淋漓,师父走近前来拉住我:“悟能,别再动手,不要伤他性命。他虽有些道行,却没有伤我,留着他们吧。”
猴哥说:“师父别再珍惜他们,留着总是祸害。”
我猪性大发,左拱右钯,全部筑倒。任务完成,我累得倒在地上,看着斑斑血迹,忽然想到什么,我的授业恩师菩提老祖说:“青青翠竹,无非法身;郁郁黄花,总是般若。”天哪,我做了啥事了?
我纵身过崖,坐在地上,恍惚进入了梦境,一片空灵,一片混沌,不知天上今日,今夕是何年。可惜没有长风,要不然我可能飞到那个期盼已久的琼楼玉宇。
走走停停,猴哥老在笑我刚才的表现,觉得我不是以前的猪八戒,倒像是一个怜香惜玉的小白脸,我是小白脸吗?我是谁?
当我挑着重担、满脑子狂想我是谁的时候,没心没肺的猴哥依然嘻嘻哈哈,沙师弟依然沉闷,老和尚依然心事重重,我们又不知经历了多少日夜,磨破了不知道多少脚皮。
这一天,正是残冬褪尽、春和景明之时。枝条上吐出了几片新叶,山坳里流满着几缕清风,倒也让人心旷神怡,满脸的颓顿恢复了一点神气,就连沙师弟也“活”了过来,主动帮俺老猪分担一些行李,感觉真好!真的希望菩萨保佑,天天是春天,天天无灾难。
此时,师父也耐不住寂寞,翻身下马,叫猴哥牵着,自己手执锡杖,欣然漫步,满脸洋溢着久违的喜悦神情,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归依之处。
师父眼很尖,看到不远处,在丛林中若隐若现一座庵林,眼里透出了一缕神光,步伐更是矫健,连我们都跟不上节奏了。
师父说:“徒儿啊,为师看到前面一座庵林,想亲自去化个斋。”
师父的话,让我们师兄弟感到惊愕,难道我们哪里做错了?化斋的事情,虽说主要责任属于猴哥,但我也经常帮忙,再不济沙师弟也行,哪能师父去干这种活?
猴哥嬉皮笑脸地说:“师父说哪里话?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,你是我们的父辈,这种事情哪能由你去做?使不得使不得!”
“师父,大师兄说得对,俗话说:三人同行,小的儿苦。我也曾听孔圣人说过:有事弟子服其劳。今天的斋饭,由我老猪去化就行了。”
师父坚决执意自己去化斋,我们还在劝着。此时一年没有拉出半句话的沙师弟开声了:“两个师兄,既然师父决心已定,就让师父了却心愿吧。”
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,就没有什么话了。我默默地从包袱中拿出紫金钵盂,递给师父,并帮他整理了衣帽。
师父拽开大步,信步而去。这里真是好地方,假如说像人间仙境,你会说俺老猪说大话。你看,一条清如白练的小河潺潺流淌,河上一座高拱的石桥,甚是飘逸雅致。两岸都是参天古树,衬托出一座茅舍,恍然就是仙家庵林,时隐时现,婉转流出一丝丝云彩。
我又说,有福的就是有福。师父一边观赏风景,一边走进树林,但见庵林前面的石桌上,端坐着四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,她们正在飞针走线,制作云锦呢。
可惜不是我,要不然早就跑过去会会这些小娘子。师父呢,却躲在一旁装聋作哑,进进出出,不知道是否进去。彷徨无计,最后一想,刚才跟徒弟们立下了军令状,哪能不去化斋,否则,如何回去向徒弟交代?
师父扭扭捏捏了半个时辰,终于进去了。我的天,这不是美女国吗?我是不是梦游至此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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